受访专家：中国医师协会分娩镇痛专委会主任委员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麻醉科主任 米卫东
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麻醉科主任 徐铭军 主治医师 徐 丽
3月18日，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“第一批国家分娩镇痛试点医院名单”，913家医院经省级卫生健康行政部门遴选认定，成为试点医院。分娩镇痛是一种利用麻醉帮助产妇大大减轻痛苦的技术，专家表示，推广它还有助于降低我国剖宫产率，节约医疗资源。
生孩子到底有多疼
3月22日下午，记者来到试点医院之一的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（以下简称“北京妇产医院”）。产房内，一位产妇正在生产。她脸和脖子憋得通红，由于疼得实在忍不住，几次喊出声音，眼看孩子要出来，却总是差一点点，用尽浑身力气才产下孩子。待产妇缓过劲来后，她告诉记者：“每一次使劲就像要我的命，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。”
自然分娩到底有多疼？“撕心裂肺”“断了十二根肋骨的疼”“被人用锤子砸肚子，砸了好几个小时”……生过的人如是说。产痛主要来自一波波的子宫收缩。医学上将疼痛从低到高分为十级，产痛就位于十级，是“能想象到的最剧烈的疼痛”，仅次于烧灼的剧痛，排名第二。
北京妇产医院麻醉科主任徐铭军告诉记者，长时间剧痛会使产妇焦虑不安、精神高度紧张、血压升高、心率变快，还可能因大喊大叫消耗体力，导致生产乏力，延长产程。更可怕的是，个别产妇甚至冒出轻生的念头。中国医师协会分娩镇痛专委会主任委员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麻醉科主任米卫东告诉记者，由于怕疼，很多产妇希望“能剖就剖”，这一定程度上导致我国剖宫产率居高不下。2017年1月《美国医学会杂志》上刊登的一项统计显示，中国的剖宫产率虽不再是全球第一，但35%的比例仍远高于世界卫生组织设置的15%的警戒线。高剖宫产率既不利女性再次孕育，影响孩子的未来成长发育，同时也浪费了医疗资源。分娩镇痛的推广有助于改善上述问题。
在北京妇产医院产房，记者目睹了一例接受分娩镇痛产妇的生产过程。刚进产房时，产妇双手死死抓着床单，疼得面部扭曲，额头两侧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，身体不停地翻动和扭动，呼吸短促，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喊声。麻醉科主治医师徐丽为她采取了镇痛措施，约10分钟后，产妇疼痛缓解，恢复安静。随后，产妇一手拿水杯，一手拿面包，边吃边喝，完全没有了刚进来时的“狼狈”。她说：“中午几乎没吃，这会儿终于有胃口了，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。若不镇痛的话，我会撑不住的。”在镇痛技术的帮助下，产妇只经历了轻中度疼痛就完成了分娩，被推出产房时精神状态很不错。
我国起步不晚，但发展不顺
分娩镇痛的历史可追溯到19世纪40年代。1853年，当时的英国女皇维多利亚就是在分娩镇痛的帮助下生下一位王子。随着技术的发展，如今椎管内分娩镇痛（也叫硬膜外分娩镇痛）技术已经非常成熟，是世界范围内应用最广泛、最安全有效的分娩镇痛方法。具体流程是：麻醉医生在产妇后腰进行硬膜外穿刺，置入一条给药的导管，其一端在硬膜外腔，另一端连接镇痛泵。所用药物主要是局麻药复合阿片类药物，剂量约为剖宫产麻药剂量的1/10，可以起到阻滞感觉神经纤维的作用，但不影响运动神经纤维。用药约10分钟后，产痛就会明显减轻，产妇头脑清醒，可以吃东西、喝水、下地行走。在欧美国家，分娩镇痛率可达85%甚至90%以上，而剖宫产率仅10%~20%。
我国分娩镇痛起步不晚，但发展不太顺利。早在1963年，无痛分娩第一人张光波医生，就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开展了中国首例硬膜外分娩镇痛。但此后，分娩镇痛没有得到很好的推广，直至今日，我国分娩镇痛率仅为10%左右。徐铭军分析了背后的原因：首先是传统观念影响。有些人的固有思维认为“生孩子哪有不痛的”，于是就让产妇忍受疼痛，这种观念不仅在大众中有，在医务人员中也存在。其次是麻醉医生数量不足，产妇生产时间也不确定。开展分娩镇痛需要麻醉医生24小时值守，非常牵扯精力，而我国现有麻醉医生约8.5万名，这个数量远远不能满足需求。再次是收费标准问题。分娩镇痛收费不高，医院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，如果没有国家补贴就会赔钱，因此很难调动院方和麻醉医生积极性。
分娩镇痛对医院资质也有较高要求。2018年11月，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印发《关于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工作的通知》，要求试点医院需满足以下条件：二级及以上综合医院或妇产医院；具备产科、麻醉科诊疗项目；具备开展分娩镇痛的专业技术人员；具有良好的椎管内分娩镇痛基础，椎管内分娩镇痛率≥10%。通知还要求，试点医院应在2020年底前将椎管内分娩镇痛率提高到40%以上。
三类产妇推荐镇痛
记者在北京妇产医院随机调查了20位准妈妈，其中有13位希望接受分娩镇痛，7位表示担忧。这当中，4位担心麻药对宝宝不好，3位担心感受不到疼就使不上劲，会延长产程。针对这些疑问，专家进行了解答。
麻药影响母婴健康吗？徐铭军表示，椎管内分娩镇痛非常安全。实施前，麻醉医生和产科医生会双重把关；药物剂量和浓度远低于一般手术，是剖宫产麻药剂量的1/10；药物注入椎管内，而不是血液里，产生副作用的几率及进入胎盘的几率微乎其微，对产妇和胎儿没有不良影响，反而提高了母婴的安全性。
分娩镇痛延长产程吗？徐丽介绍，分娩镇痛不是完全无痛，医生会保留产妇3~4分的痛感（轻中度疼痛），使其感受宫缩，便于生产。大量研究发现，分娩镇痛产程基本不会延长，有的即使稍有延长，也是为了让产妇舒适分娩。
徐铭军建议以下几类产妇可优先考虑分娩镇痛。1。对疼痛较敏感，或产痛剧烈的产妇；2。高血压的产妇，疼痛会使血压升高，容易引发危险；3。瘢痕子宫的产妇，做过子宫手术或剖宫产的产妇，接受分娩镇痛，可缓解宫缩剧烈程度，避免撑开伤口。并且一旦发生子宫破裂，由于产妇背部插有麻醉导管，可以及时手术抢救。
原则上，符合自然分娩条件的产妇都可以使用分娩镇痛。但由于现阶段主要采用椎管内分娩镇痛的方式，所以不宜进行脊椎穿刺的产妇不建议采用。比如脊椎畸形、背部穿刺部位有皮肤破损和炎症、存在全身凝血障碍、长有脊椎肿瘤的产妇，就不适合分娩镇痛。
3月18日，中国医师协会分娩镇痛专委会成立大会在京召开。作为主任委员，米卫东呼吁，为了更好地推广分娩镇痛，应做好以下工作：除了试点医院，在各省市选出分娩镇痛做得好的医院作为培训中心，举办培训和巡讲，以点带面地抓好相关工作；建立分娩镇痛数据库，对全国情况进行摸底，以便优化临床模式；通过媒体，加强对大众分娩镇痛的教育，解答疑惑，消除担忧；完善分娩镇痛收费制度，既让老百姓用得起，又能体现医生劳动价值。